梦里

见

梦里见

作者：橘子果酱（潘欣欣）

沿着山腰刚点下一排明亮刺眼的路灯，号称东南亚最高的高速公路桥墩从山谷间矗立升起，一盏又一盏车灯飞速奔驰向前，然后又没入下一座山头之中，它们总是经过，从不停留亦无法停留。

这样的画面是不是恰似某种隐喻。

——蔡文骞《再见我兄》

1

打了个激灵，我在狭窄的宿舍床上醒过来。屋内昏暗，仅有对床下面舍友一盏台灯微弱地亮着，窗外倾盆大雨铿锵有力，仿佛声嘶力竭地想要倾诉着什么。嗯，这样的午后，我又梦见您了。

是高中时夏季的傍晚时分，您开车送我去学校上晚自习的片段。车内放着您最爱的70年代的经典金曲，您在驾驶座娴熟地打着方向盘，我在后座看着您宽厚的肩膀，安心且舒心。我下车，您默默目送。街灯昏黄，晚风习习，您我虽无言无语，但这样的画面却是我人生中的永恒。

是饭桌上全家人其乐融融的喜悦。我们各自讲述着今天发生的趣事，妈妈为您添饭，您时不时给我和弟弟夹菜，欢声笑语溢满了整个房子。这种简单的小幸福自然得无需加以粉饰就能闪闪发光。夕阳西下，我想爱啊，也许就藏在这袅袅而升的炊烟中，藏在最平凡的柴米油盐中。是您小心翼翼安慰我时的片段，是您在客厅讲笑话时的笑眼，是您在向别人介绍你这一对儿女时骄傲与宠溺的神情……

可惜往往在梦的尽头，这一切总要随烟消散。

2

当时家里人都知道您生病住院的消息，唯独在外读书的我不知道。父母的爱大多如此，不愿给儿女太多烦恼与牵绊，苦与眼泪常常自己吞下烂在心里。我竟也没察觉到端倪，每天来来往往无数个通话记录，我却是最不了解你们近况的那一个。

也许岁月的长河总是看似波澜不惊，但其实处处暗藏旋流。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得知您生病，突然一下子如同晴天霹雳，恐慌至极。我离家前还是这么生龙活虎的一个人，怎么突然一下子就病重到需要住院的地步？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？又或是我过去活得实在太安逸了，上天才要安排这样一场赚足我眼泪的转折点来警醒我？

我知道你病情时，您已病医院医院。我去看您，医院探病的我学着电视剧里探病的人一样在楼下买了水果上去，一阵莫名奇妙的心酸与讽刺涌上心头。

您看起来是憔悴了好多，原本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因为严重的黄疸变得褐黄浑浊，皮肤也暗沉发黄像极了农村老家干涸贫瘠的黄土地。您的肚子鼓胀如球，妈妈说您已经肝硬化了，腹腔与胸腔都游离着腹水。我看到这样的您真的是心如刀割，想起平日里，您在工作的岗位上是何等雄壮威武，叱咤风云！可您现在躺在这里，我的心真的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好不是滋味，我多想躺在床上的人是我而不是您，我实在不愿看到您饱受病痛的折磨啊！

但您不像电视剧里的病人那样苟延残喘。至少您神志清醒，时不时还能讲几句逗趣的话。我就开玩笑地说：“都这样了您老还能开玩笑，我看您是装病吧！”

恨不能你是装病，恨不能这一切都只是一场玩笑，笑完过后一切又重回起点。

3

住了一个月的院，您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加恶化。其实院方在您转院后的第二个星期就下达了病危通知书，建议我们回家。可是我们怎么可能放弃？如果回家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！我们全家仍然苦苦坚持，不愿办理出院，继续用药，希望可以挽回您。可您在这时却出现了各种不适，因为能用的药物已经对您的病情不起任何作用，继续用反而使您出现高烧呕吐的并发症。我们只好出院，回到居住的小镇。

永远忘不了工友们还有舅舅舅妈们在家里等着我们回家的情形。我们的车子缓缓驶入小巷，远远就看到家门口站着一大群熟悉的面孔，探着头张望。他们还准备了火盆，让我们扶着您跨过，说是跨过了火盆，晦气也就散了。

我也这样的相信着。您回来的这两天确实精神了点，也许是因为离开了冰冷冷的病房，回到了温暖的家吧。亲朋好友听说您回来了，这几天都纷纷来看您，他们没有嫌弃您是病人，都愿意陪您说说话呢。我深深感受到人间有真情，人间有真爱这句话莫过于此了吧，同时也深深敬佩您的人品，我知道这都是您平日里真诚待人的馈赠。

4

然而这一切只是短暂的回光返照。

我在妈妈和亲戚们的极力劝说下先回校准备期末考试。可好日子没过几天，您又病重入院了！而这一次，我们都知道，您恐怕是快要离开我们了。我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立马打包了行李，匆匆买了回家的车票，我希望在您生命的最后时刻陪伴着您，所以已经做了下个学期再回校的准备。我没有告诉妈妈我要回去的消息，因为我知道她一定不同意我抛下学业这么莽撞地回家，所以只告诉了弟弟。可弟弟还是告诉了妈妈。我拖着我的行李箱在汽车站候车时，妈妈打了个电话过来，她说您啊，一时半会还不会离开，您们已经决定回农村老家，回到您落叶归根的地方，静静度过这最后的时日。妈妈说现在家里太乱，我回来帮不上什么忙，再说您最看重我的学习，如果我现在回去，怕您会生气反而影响您的病情。她还说如果情况一有不对，会立马通知我回家之类的。

我一直是个好孩子，所以我听从了妈妈的话没有回家。可我却恨自己是个好孩子，以至于我没能见上您最后一面！

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。那晚我还跟您通了电话，哭着跟您说我好想您，我说您放心，我跟弟弟一定会好好照顾妈妈的，我们一定会让妈妈幸福的云云。而病重的您已经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了，只是在电话那头感情浓烈的嗯嗯呃呃着。没关系的，我都懂的，您放心。

可没想到，这样的对话竟是我与您此生的最后一次对话。那晚凌晨，您撒手人寰了，我始终未能及时赶到见您最后一面！您为什么这么狠心？您为什么不再坚持等等我？我仿佛能听到最悲痛的哀鸣响彻农村低矮的山谷，一阵凄凉的酸楚以及凛冽的痛感覆盖我全身。悔恨使我生无可恋，恨不能随您而去！

有时候我也不得不相信命这种东西，也许命运对一切都早有安排，时间一到，我们终将走向各自的归宿，尘埃落定。

从您病发到离开，不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，这大起大落跌宕起伏荡气回肠的两个月，随着您的离开，也画上了句号。

5

不知不觉您已经离开我们两年了，尽管我对往事仍然历历在目，就像昨天刚发生过那样。

我常常都会梦到您，而且大多数情况下我还会在梦里改写历史。我会梦到您其实并没有离开，我仍然可以叫您一声爸爸，可以好好地孝敬您跟妈妈。

您放心吧，我不是走不出失去您的阴霾，只是我的内心深处，真的真的好爱您，所以才会做这种不可能的梦。

我们的生活已经慢慢步入正轨了。我在去年拿到了学院的奖学金，我知道您最看重我的成绩了，我想您要是知道这个，一定会很高兴吧。弟弟进入大学后也积极参加社团活动，前几天他发了他参加学校演讲比赛的照片给我们看，看着他第一次穿着笔挺的正装，在众人面前自信地表现自我，突然觉得他是真的长大了，是个风华正茂能担起一个家的小伙子了！我想如果您也看到，一定很欣慰吧。您也不用担心妈妈，弟弟教会妈妈玩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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