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有一个果盘,是塑料制作的,一次可以放十个橘子或者六七个苹果,盘子是从一个二手集市上买的,记得只有两块钱,之所以买下这个盘子,是因为盘子的底部有两个英语单词:receivebasket。意思是接受的小篮子。接受实在是生命极美的状态,你不仅仅要接受他人,接受现实,你这一生最重要的是要接受自己。如果生命是一个框子,生活放在里面的一切都值得你接受。我曾经说过,接受并不是被动的,接受是明白命运是怎样一回事,是允许事情这样发生,也允许事情那样发生。每一次把水果放在盘子里的时候,我都会凝神于receivebasket这两个字,等水果吃完,清洗盘子的时候,这两个字就会再一次呈现在我的面前,提醒我接受生活一切的馈赠。中国人生文化不大喜欢接受,人家送给你的东西,总是推脱,礼品要是收下来,会觉得难为情,终究还要还回去。不喜欢接受,生命这个框子里就会慢慢的空虚起来。当我意识到这个宇宙接受法则的时候,我才惊醒地看见了精神上某种困乏的根源。你一次不接受生活的馈赠,第二次也不接受,第三次还是拒绝,就再也没有第四次了,越是不接受,你就越是亏欠和亏空。普通的生活里,我可以随手举一个例子,朋友请你吃饭,如果没有特殊情况,你第一次拒绝了,第二次请你,你又回绝,以后朋友在是不是要邀请你参加的时候,就会考虑一下。从那次惊醒之后,我就开始接受朋友和生活的一切馈赠,有一次我去看朋友,等到离开她家,她突然对我说:“对了,送你一点樱桃,刚刚从农场採回来的。”我对她说了声“谢谢”,就站在她家的门口,“好啊,我喜欢吃樱桃的。”我们在她家的门口又聊了起来,从今晚的晚霞聊到一会我要去奔跑,以及她要陪女儿去游泳,最后竟然还聊到加缪的一句话:日子,过起来当然就长,但是拖拖拉拉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最后就混淆成了一片。每个日子都丧失了自己的名字。“你知道吗?上次你和我分享这句话的时候,我特别感动。就拿起笔抄写下来了。好久都没有抄写这种闪耀着思想光芒的句子了。突然间觉得抄写这种行为应该成为人生的一种正常状态。”“什么是正常状态?每天都抄吗?还是……”“就是说,当我抄写的时候,有一种仪式一样的感觉。”“你是说,这样每一个日子的名字都会被铭记,被生命的情感所熏染。”“是的,真要谢谢你。大学毕业后到现在三十多年了,这样被感动的日子,让我觉得愧对了所有的生活。”接受生活的馈赠,你会发现即使像我的果盘里,偶尔有一个开始烂的苹果,也觉得很有意思。我会挖去烂掉的部分,把完好的部分立即吃掉。有时候正好要插活一枝芳香万寿菊,就会把坏了的苹果放在盆子底部的一层土壤上,再覆盖一层土壤。这种夹心的土壤因为有了腐烂苹果无数活跃的细菌的努力工作,而充满了勃勃生机,植物的杆茎以最快的速度适应新的环境,并且从某个桠口生长出来白色的根须,它们吮吸苹果汁,吮吸土壤里面混合着近在眼前的阳光和遥远的风声,以及夜晚临近悄然而至的露水。我相信没有比需要获得新的生命形象的插杆植物,更懂得接受的美妙了。接受所有的赠与,接受我们自己这个独特的生命,我们才有资格谈论配得生命这样一个十分严肃的话题。配得的前提是接受,如果你不接受,你怎么配得?作者:毛歌(韶山冲人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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